此前一直拍长片的黑泽清,今次却被委约创作短片,于是,他脑海中第一个形成的想法,便是「由于知道无法在戏中详细去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,索性直接大胆地删减内容和情节。」在他看来,这段短片选择讲述「一个女孩有件东西被拿走,她则一定要拿回来」的故事,比较容易短时间内表达出来。
「其后,又要再想,她的什么东西被人拿走后,会觉得不喜欢,而一定要拿回来呢?」黑泽清的第一反应是「她的名字」。他相信:「不只是女性,即使是男士,也不会喜欢自己的『名字』被人拿走乱用,但不知短片中的表达,能否让观众get到这一层。」
一个建筑工地上的女孩,被「富二代」抢走了「工牌」。外表看来,工牌只是一件物件,懂得分析的人略一解读,便揣测出,印了名字的「工牌」象征了「身份」,而黑泽清的意图其实更多了一层「存在」。
「戏里讲到,那物件代表了女孩的存在价值,那就是她存在的意义,所以对她来说很重要。」
「日本」是一种不自觉而为之的观感。就像人们注意到,他作品中的环境音效往往是一种平稳而缓慢的「工业作业音效」,近似于被刻意 压低的嗡鸣声。实际上会产生这样的效果,并非刻意,而是因为他电影主要的拍摄场地是东京,那种压抑低沉的嗡嗡声,恰恰是「东京」 的声音。
黑泽清进一步解释:「东京是这样的,或许香港也是,包括此时此刻,我们所在的这间房,在这个建筑物之中,可能左邻有 人居住,右里是商用的。而楼上楼下正发生着什么?很可能一个杀人事件刚刚结束。」人的气息无处不在,而他影片中近似「工业 音效」的音效,正是「人」的声音,亦是「城市」之声。
所谓「恐怖」究竟是什么?而黑泽清又恐惧些什么?
他狡黠地眨了眨眼。「我本身当然有害怕的东西,但我并不会把自己觉得恐怖的东西放进电影中。」黑泽清式的「恐怖」,从来不是有形的、昭然若揭的「惊吓」,而是内心压迫式的「体验」。黑泽清最初接触电影时,看的就是《哥斯拉》式的怪兽电影,而他对于电影的「初体验」,便是「恐怖」。对他来说,进 戏院看一套电影这件事本身,已经同恐怖、害怕紧密挂钩。
「你想一下,在一个四方格的密室中,熄掉所有灯,四周都很黑暗,而黑暗中,有东西在画面中移动。看着看着, 画面上的人头还会突然放大。 」对黑泽清来说,即使在放映的是一套喜剧,但在戏院中观赏这种「体验」,已经是 「恐怖的体验」了。按他的话说:「不论在看的内容是什么都好,『看戏』就很恐怖。」 而在一个黑暗封闭的环境中,身为恐怖片的导演,当然更要令观众感到期待与刺激。「令大家去猜想,啊接 下来会发生什么事?下面会变成怎样呢?这些疑问都会是『恐怖』之一。」
「如果影像上看不到,就要用其他方法,去表现出这些实际不存在或是肉眼看不到的东西。」即是表现 一种感觉——「风」是黑泽清常常使用、也认为是「好用」的道具。他说:「柔和的『风』可以在摄 影机和目标物中间若隐若现地摇动,让观众相信,虽然他们看不见实物,但有些『东西』在那里。」 而黑泽清常常使用的道具就是「塑胶布」,希望通过「半遮半掩」,勾起观众内心的疑问。他解 释道:「如果拍一个杯子,只是拍杯子就没有悬念,但摆一个半透明的东西,遮住或怎样都 好,人们心里就会产生一个疑问:这块东西用来做什么?他们没有确切的概念,就会思考它 到底是什么?」他认为这也是非常有电影感的表现手法。